Original 胡晓东 新三届
作者简历
本文作者
胡晓东,68届上海交大本科毕业后去内蒙古巴彦淖尔盟插队,后当过工人、技术员、教师等;1980年考入上海交大读研,之后去多伦多大学读博,毕业后从事IT等工作,现已退休。老伴李田莘,68届中南矿冶学院本科。
原题
我们中学时代的劳动课
——献给五一劳动节
作者:胡晓东
这是1961年我在湖南师大附中上高一时的照片,和现在的孩子们不一样的是,当时在由学校组织的活动中,15岁的我已经参加过从插秧、双抢、挑粪、开荒、挖矿等各种劳动。
从小学开始“劳动”似乎就是一个很神圣的词汇,我们唱的是,“要学喜鹊盖新房,要学蜜蜂采蜜糖,幸福的生活哪里来?要靠劳动来创造!”我们那一代青少年的特点之一就是要参加很多体力劳动。
小学一年级时学校组织小学生为“抗美援朝”拾破铜烂铁支援前线,那是我最早参加的公益劳动。接下来是“爱国卫生运动”打扫公共卫生、“增产节约”去地里拣谷穗等,这些都还是小学生尚能胜任的劳动。
而去师大附中上初中时,才12岁就要挑着建筑用的红砖从岳麓山下的“爱晚亭”,沿着寒山石径,一直运到山顶的“云麓宫”。负重上山,除了腰腿受力,初学挑担子最艰难的,是所有的重量通过扁担全都压在一侧瘦小的肩膀上,那是要咬着牙才能坚持下来的,毕竟,即使是对成年人而言,挑担子上山也是重活呀。如果杜牧在世,遇到当时的场景,可能会写:
远上寒山石径斜,
童子挑砖上山崖。
红叶亭前枫林晚,
队队行行入云霞。
据当时在另一个学校的李田莘同学回忆,她和同学们则是从岳麓山另一端的“赫石坡”顶上把一种叫“白膏泥”的黏土,挑回十里外的校园,然后用手搓成UFO飞碟形状的泥饼,据说是用来做“水泥”。不过后来在大操场上堆积如山的UFO饼并没有派上用场,而孩子们的鞋底和肩头却都留下了记印。
那时12岁的孩子一般人都比锄头柄高不了多少,胳膊比柄也粗不了多少,就要去挖地,两三下就胳膊酸了,只好拄着锄头柄休息,这时就会有年纪大一些、惯于农作的同学开始笑了:“有人快要把这锄头柄给撑断了哟!”可没力气又不是装出来的呀!同班的陈同学也是一位小个子院校子弟,比我还矮一点,更是不济,我们只能顶着嘲笑,挖一会儿,歇一会儿。
湖南师大附中升学率比不上“长郡中学”,但在劳动这方面,那可能是省会城市中首屈一指。长郡中学的校长敢对学生说,你们要“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!”师大附中原来那位德高望重的李迪光校长也是很注重教学的,还曾当面鼓励过我们班同学要练好基本功,后来就不见了。似乎是劳动更重要,从初中二年级开始,我们春天要去参加两周的“春插”。
早春三月,天刚蒙蒙亮,我们就要赤脚到冰冷的水田里拔秧、用一根几寸长的稻草把秧苗扎成一小把、一小把;到天亮了,秧苗都准备齐了,就开插了。在水田里插秧时,一把把的秧苗会像手榴弹一样扔到插秧者的前面,几乎垂直落下,后者只顾插就行了。
当地有句俗话:“细伢仔冒得腰”,意思是孩子干什么活都不会闹腰疼。所以插秧时我们是按“全劳力”来使用的,和农民在水田里一字儿排开插秧,谁也不能落后啊!为赶季节,插秧必须风雨无阻,下雨时我们要穿蓑衣戴斗笠,现代的孩子们应该没见过吧。
而在插秧前,先要给水田里施肥。有一次我们跟农民一起,用“打驳”的方式,每人挑一段路,把担子交给下手,再回头接上手挑来的担子,一直把肥料经过十几里山路运到水田,无形中,少小的我们是和成年农民一起“同工”。到了十五岁我们就有力气像农民一样,把水田中央的沤肥,用耙头甩到十几米之外,把肥料分散开。
到了夏天,暑假作业是参加一个月的“双抢”,那劳动强度远超“春插”,不但要防中暑还要与蚂蝗作斗争。那时农村还没有任何机械,收割水稻时使用一种两米见方的“秚桶”,三面围着2米高的竹帘。割下一捆水稻后,要用双手握紧举过头,再用力往下砸在桶中的竹篱上,在“嘣”的一声中,双手瞬间借反弹的力量将稻捆向前一抖,谷粒便“沙沙沙”打在对面的竹帘上、落在桶里。如此反复,直到手中所有稻谷脱粒。
随着收割的进展,我们要不断地拖动秚桶在泥水里前进。第一天下来,十个指尖磨得通红,指纹消失。我们按农民教的办法,休息时用手指挠头,借头油保护手指;三天以后手指起了茧子,就不痛了。
那一年全民办钢铁,校园里突然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“炼钢炉”,高三每个班都有一个,炼钢炉大小跟一个行军灶差不多大,炉膛约20公分粗,但是一旦放入焦炭、废铁,点火后用手摇鼓风机一吹,那也是红红火火,那白炽的火焰与补锅匠用钳锅化铁类似,一时间十几个炼钢炉,炉火熊熊,手摇鼓风机响成一片,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有我们那个年代才能看到!
不久,庆祝胜利的时刻来到了,锣鼓响、红旗飘,我看到欢乐的人群前面,有人端着一个铺着红绸的盘子,中间放着一块20x10x5公分大小、黑糊糊、多孔、表面不平的“钢”。
学校参与“全民炼钢”之时也搞“全民办水泥”。据说先要烧制黏土块,学校里有人搞了“技术革新”:一台板车上有个大方斗,我们把里面装满和好的黏土泥浆,下面有个可以开合的圆洞出口。几个同学把板车向前拉,泥浆从圆洞中一坨坨往下掉,形成一个个中间高,周围低的塔状泥饼,这种形状以前在农村是常见的。由于技术革新带来的高效率,很快附中的北操场就堆满了烧制过的红泥饼。大概生产水泥的技术设备跟不上,热情过后,接下来要“劳逸结合”,那些红泥饼就一直堆在那儿。
修京广复线时,更是全校停课,所有高年级学生全部去参加铁路线基建,挖土方,都是肩挑人扛、手车推。当时广播中还传颂着附中某同学7天7夜不下火线的模范事迹。当时我们班留守学校农场,除了养猪种菜,还要编草鞋来“支援前线”。打草鞋时,我们每个人腰部要绑上“草鞋耙”,绷紧四根垂直于身体的草绳作经线,纬线是完全用手工将普通稻草连续地一边拧、一边交叉穿梭于经线草绳之间,还要通过控制经线的紧密程度编出脚掌的形状。而在“前线”挖土石方的同学们就是光脚穿着这种草鞋穿梭在京广复线的工地上。
那三年期间,师大附中在岳麓山开荒造梯田,当时我的胳膊已经足以挥动沉重的十字镐,开山挖石,在斜坡上往下挖出一米深的垂直断面,将原来的斜边切成直角三角形断面,留下勾、股,把下方填平便成了梯田。梯田用来种小麦和马铃薯。
附中在湘江边有一大片瓜菜农场、有相当规模的养猪场,提供学生食堂的肉食并生产人兽复合粪肥。在粪坑集中的地方,我班有位同学不小心,一头栽进粪坑,幸而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,没出大事。农场需要我们分班停课按周轮流管理,除了喂猪,每天我们要不断地用粪桶挑水,每一桶水中加入一瓢粪,给瓜菜浇水施肥,瓜菜长得非常好。
那时的瓜果蔬菜绝对都是绿色有机食品,不过学校要定期给学生吃免费的驱蛔虫药,开始嚼服一种叫“使君子”的中药,后来发的是香甜可口的“宝塔糖”,在家里吃石榴皮驱蛔虫也十分有效。
学校里还有一个硅砂矿,是硅酸盐工业的主要原料,我们也得分班停课去采矿、洗、烘炒矿砂。我们用大铁锅炒矿砂,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,站在锅台上用长柄的锅勺不停地搅动刚刚洗净的硅砂,当沙子搅动到好像有一种要沸腾的感觉时,矿沙就完全干燥了。
当时湖南省把师大附中树立为典型,湖南省电影制片厂还专门到学校拍摄了一部纪录片“一所自给自足的中学”。
当时我们没有时间上什么学校外的才艺课,也没有参加过什么补习班,反正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。就这样,在师大附中超量的体力劳动中,我的胳膊由细变粗、肩膀变宽、胸肌发达,菜农、稻农、土工、矿工都干过,在往后的任何劳动中都不输于任何人,特别是在农村、工厂的“再教育”中都交了完美答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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